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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午大師兄來辦公室簽書，他話匣子一開，又是一連串奇詭的故事。    他總是笑。呵呵呵的。    但他故事裡的視角卻不是如此，那些笑容，總讓我想著壓抑的甚麼。    我想著書中的一段，大師兄寫到父親過世之後，他常被夢嚇醒，一身冷汗，滿臉驚恐，那是因為夢到父親還活著，想到又要回到那長照如囹圄的生活⋯⋯有時嚇醒，是因為夢到父親的病好了，還能下床了，想到他們家又要過著被父親的賭債追著跑的日子，他抱著他的狗，在被窩裡大哭。     他說啊，每次看到新聞裡那些殺掉長期臥床的父母，然後再自殺的人，他都很想對他們說：「你們辛苦了，盡力了。」    書裡有個故事，同事接到電話去接體，到了現場才發現床上的老太太還在大口喘息，接體員看到超憤怒，一句三字經差點飆出來：「先生，你有點擔當好不好？這時候是送醫院，不是叫我們來好嗎？」    被罵的中年人很木然，他說：「擔當？我照顧她十多年了，工作沒了，老婆跑了，存款花光了，天天跑醫院，你跟我說擔當？」     還有個故事，殯儀館裡，兄弟姊妹互相指責著大哥：「兇手！」他們一連串的早知道，對，要告，要聯手告大哥，喪禮延後先解剖，因為早就說要開刀，早就說要把爸爸送去安養院，現在卻被大哥大嫂照顧到死！要告！    鬧夠了，沉默的大哥終於發飆了：「誰希望爸爸走？誰？X！人死了，你們就出來哭，活著的時候，我們全家都在哭！」    大師兄說：家裡誰最笨，付出的最笨。     還有一個失智的老奶奶，總是誇耀她兒子有多棒，多會賺錢，多麼優秀。然後一個禮拜一個禮拜過去，老奶奶房間裡的日曆，永遠停在星期五那天。因為兒子說，周六就會來看她。    還有一個老爺爺，往生在家中八天才被發現。接體時，發現那是一個滿舒適的住所。但是大師兄疑惑了，同樣是沒有親人，死在公園裡，當天被發現，和死在千萬豪宅中，一個禮拜才被發現，哪一個比較窮？    我不好說。像我們這樣沒子女的人，不好說。     有一天我看著自己梳妝台裡，叮叮噹噹的耳環項鍊手鐲，書架上劃線了又貼了無數標籤的書、酒櫃裡還藏著的年份酒，我突然想，自己珍視的這一切，也總有一天，清掃隊員會木然的走進來，用大型的黑色垃圾袋，不帶感情全部掃進去吧。    我看著大師兄，他還是咧著嘴笑著。他說他的座右銘是：願我一生是肥宅，不帶遺憾進棺材。    不管寫了幾本書，我未來一定要更肥、更宅！    我也忍不住笑。    人生啊，不強迫自己笑，我們就要哭了。  作者為寶瓶文化社長兼總編輯●更多文章見作者臉書，經授權刊載。●專欄文章，不代表i-Media 愛傳媒立場。  查看原始文章